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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下惊叫一声,似明白又非明白。
彭十三:“扔水瓢的教育,我十岁时受过一次,那是父亲教我如何化掉敌人拳劲。水瓢是圆底,落地时不是一个面而是一个点,碰触地面就会旋转,薄薄的葫芦,用多大力量都摔不坏!”
何安下觉得身上的太极拳劲一改,有了另一番生动。
彭十三叹道:“触着即转是太极拳的力学,不料被和尚作了禅学。我们能化掉敌人的拳劲,和尚却化掉了整个世界。”
平常心即是触着即转之心,犹如弄潮而不湿衣、玩火而不伤手。
担架上的柳生冬景面部安详,不是死态是睡态。
何安下:“拳法化为禅法的道理,我已明了。明柳生又是如何将禅法化为剑法?”
彭十三:“只有看了他祖先写下的《兵法家传书》,才能知道。”何安下想到柳生冬景的折扇上有墨迹,会不会便是此书?
折扇插在柳生冬景的腰际,彭十三正盯着那里。
何安下与彭十三对视一眼,两人未言语,却明白了彼此心意:即便诱惑再大,也不去动它,因为活人要尊重死者。
两人起身,抬柳生冬景的遗体向寺外走去。
二十分钟后,一个穿黑色披风的人出现在何安下身旁,随担架前行。披风遮口,他打开披风,叹一声:“我来晚了。”
他是沈西坡。
沈西坡因处理一桩特别任务,未能与柳生冬景同行。柳生冬景在上海化名“余肃”,自称是中国江西袁州宜春人,写有多篇游记散文,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他在上海文艺界秘密发展亲日分子,本是一位前途无量的间谍,却因为武功,意外陨落。
沈西坡:“他的死,日本情报机关必会追究。我给你找一个中统高官做靠山,彭家就无忧了。”
彭十三尚显童稚的面孔蒙上一层霜色,沈西坡加重语气,“彭家是武林望族,但现代特务的手段,你们对付不了。”
彭十三:“我只想看看柳生家族的《兵法家传书》。”
沈西坡一笑,“我看过。”
《兵法家传书》不是柳生家族的秘传,两百年前便公开出版。中文在日本长久占据正统地位,日本高雅文学都是中文写就的,柳生旦马守用日文写作了此书,文笔简洁,颇受民众欢迎,是日文典范之一。沈西坡早年到日本接受特务训练,便在街头买过此书。
对于禅法如何融入剑法,沈西坡回答:“柳生原传剑法有一句口诀——出剑的时刻,便是忘记这一剑的时刻。如果心灵停歇在自己刚发出的招法上,不能即时即兴对敌变化,便会被斩杀。禅法也要心无挂碍,即时即兴地面对世界,柳生旦马守便是在这句比武口诀上找到与禅法的契合点,进而将整个禅法放入比武中验证,竟然处处皆是,一一不爽。”
彭十三驻足,目光示意沈西坡接过他手中担架。沈西坡接过,彭十三向另一条路行去,竟要不辞而别。沈西坡喊道:“如果没有中统护着,彭家过不了这道关!”
彭十三应一句:“彭家的人杀不完。”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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