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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清大抵是累了,闭了眼就没再动过,颜华池把目光从沈长清衣领处移开,视线慢慢往下,在那戴着菩提的左手手骨停留片刻。
“怎么说呢……让我捋一捋……这个事吧,还挺…突然。”
许光韵打起精神,注意力集中在颜华池身上,这仔细一打量才发现长清君这个徒弟是真的一身矜贵气,不是指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裳,是指气质。
天潢贵胄的感觉。这感觉中又不同于寻常公子的娇贵,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说是贵气其实更接近文人身上的清气。
但他一开口,这清气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
这个人的眼里,好像没有生死概念。
他说,“那天夜里——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辰,我从府里溜出来,漫无目的地转悠。”
“皇城宵禁,街上也不见个人影,我走着走着,迎面撞见一小孩儿,小孩举着串糖葫芦,硬要送给我吃。
“我一看那孩子没有影子,我就寻思,这果然是个死人,于是我就叼着糖葫芦——我第一次吃这种东西,你也知道我师尊他不下山,连带着我也与世隔绝——这个叫糖葫芦的东西怎么跟蜡烛一个口感?”
“你……你说你知道那东西不是人,你还吃了那东西给的糖葫芦?”许光韵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人要么是个奇葩变态,要么就是个害了失心疯的,他讪讪道,“那个……本官觉得,那大概就是蜡做的。”
沈长清睫毛微颤,好半天才从那满身倦怠里掀开眼皮,望着自家徒弟的眼睛,“没吃过?”
“也是,你自五岁上山,便是吃了多半也不记得……”
“四岁”,颜华池补充道。
“嗯,你接着讲”,沈长清又合上眼,“等会碰见了买一串……两串吧。”
他这样说着,闭着眼睛,没人看见他眼中一瞬间的迷茫,“三千年了……如今我亦不知其味。”
许光韵忽然对这个从来只活在神话里传说中的仙人起了恻隐之心。
沈长清不像传说里无所不能的神,他更像一个淋了太多雨,所以湿透了也无所谓,在雨幕中慢慢与世间和解的普通人。
他衣衫滴水,却打着一把伞,这伞向世人倾斜。
就像他从无边怨憎里走过,眼底一半倒映着尸山血海,一半期许着普罗众生。
万事看淡,却不妨碍他爱着凡间一草一木,尽可能关照每一个他所遇之人。
但好像,没有听说过有谁关照过这位心软的神。
“我收了那小鬼的礼物,就想着好人做到底,于是我决定送那小鬼回家,我——”
“你跟着那小鬼来到护城河边,那鬼说他住在河里,然后鬼还拿了另一串糖葫芦,杀了我孙女儿?”长孙璞瑜气得胡须乱颤,直接抢过话头,“你这故事编得也太离谱了吧?!”
“鬼知道,你去问问鬼啊”,颜华池嘴唇一抿,眼尾下垂,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又不能主动见鬼,没法把那使坏的小东西拎过来。”
颜华池这么一提,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沈长清。
这场上还真有个能主动见鬼的主儿!
“这个…”许光韵脊背一松,不自觉摸了摸鼻子,犹豫道,“要不让国师先歇会?我们等等…”
“不行!”长孙璞瑜或许是做惯了御史,习惯性反驳了一句,反应过来后额上登时冒了点油光,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老夫……是气急了,谁家孙女出了那样的事,都……”
“无碍”,沈长清已经站起身,走到长孙璞瑜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抚,“算着时间,它们该到了。”
来不及回应什么,堂中门窗紧闭,却无端刮起阴风。
有东西在缓缓靠近,擦着衙役的头皮飘过。
更有甚者居然在许光韵身边停留下来,趴在他肩上,贪婪地流着口水。
心潮澎湃,无限幻想,迎风挥击千层浪,少年不败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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