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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烟雨井英雄幸得云霞庇 大通寺文定痛唱鼓盆歌（第4页）

各人得令，立即把细软收藏在身，执起军器，随着洪熙官、过江龙，奔向寺后，欲从寺后奔逃。

不料一出房门，即见天然和尚，匆匆奔至，见洪熙官等，急张手拦住去路曰：“洪施主，事急矣，汝还往何处？”

洪熙官曰：“我恐累及大师，故欲与众师兄弟，从寺后而逃也。”

天然和尚曰：“寺后亦为清兵包围矣。贫衲现今下令众寺僧，把寺后山门关闭，借口索取总督手令，不许清兵闯入，故得暂延一时。洪施主，汝即随衲来，衲为汝找一藏身之地。”

天然和尚官罢，即引洪熙官等一行十余众，向大雄宝殿而来，至殿前白石天阶上。天阶左侧有一井，井口仅二尺，而井内阔二丈，云霞缭绕，烟雨迷蒙，从井内喷出。向下俯视，井内事物，为云霞烟雨所蔽，不知井底深浅，更不知其中井水清浊。

天然和尚谓洪熙官曰：“洪施主，井内干涸已久，为云霞所蔽，外间人不知井底情状也。井底阔二三丈，可容十多人。洪施主，事急矣，请速入此井中暂避，以免无为牺牲也。”

洪熙官斯时，正在踌躇莫决，但闻得寺外喊杀连天，乱箭射人。

舂米六厉声叫曰：“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逃入井中以避耶？众师兄弟，随我杀出重围可也。”

舂米六言罢，执起单刀，向寺前狂奔。洪熙官、过江龙等亦随后冲出，欲跳过围墙，突围而去。舂米六首先跳上，洪文定之妻李秋兰，保护着方永春，随后跃上。不料舂米六、李秋兰二人，一跳上墙上，乱箭射到，二人当堂中箭，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洪熙官、洪文定大惊，急把二人救起。而寺外呐喊连天，箭如飞蝗，无法突围，只得回转来，依照天然和尚之言，用绳索吊入井底以避。十余人尽入井中，井底阔如小室，烟雾在头顶上盘旋。洪熙官、洪文定等，潜伏井底，屏息不敢动。尚幸井中之云霞，离地五六尺，向上而升，故众人在井下，安然无恙也。

话分两头。且说白莲道人率领众人攻打大通寺正门，擂门良久，寺僧仍不出启门，白莲道人又不敢破门直入，望见寺侧短墙，高可二丈，乃令白云雁飞身越墙而入，把山门开启，带着众人一拥而入。冲入寺内，禅房殿宇逐一搜索，并无少林派之踪迹，不觉深以为奇，喝问天然和尚，天然和尚坚不承认。

白莲道人再出大雄宝殿前，四周视察，见天阶左侧围墙下，有血渍一堆，其色殷红，似有人在此受伤者，心中疑惑，乃询问寺外弓箭手，知道顷间有男女二人，欲从墙上跳出，被乱箭射伤，倒入寺内。白莲道人证实洪熙官等，必仍在寺中未逃也，乃更令众人精密搜查，把全间大通寺，搜查殆尽，仍未见洪熙官等踪迹。

白莲道人深以为奇，行到大雄宝殿前天阶上，见有—古井焉。井中云霞隐现，烟雨喷出，蔚为奇景。井口有血渍两点。白莲道人心中疑战，因何此处留有血渍，莫非洪熙官等，逃入此井中以避耶？乃奔至井旁，向井内一望，但云霞弥漫，烟雨空蒙自井中喷出，袅袅不绝，井底尽为云霞所蔽，茫然不能窥其底。侧耳而听，闻井底似隐隐有雷声，其声隆隆。

白莲道人大异，回头望见天然和尚立于其后，乃谓之曰：“天然方丈，洪熙官一定躲在井中，而故意以柴炭在井下发火，藉白烟以蔽掩也。”

天然和尚哈哈笑曰：“道长之言，殊属幼稚。汝岂不知此井为羊城名胜乎？即所谓大通烟雨是也。此井为灵气所钟，地气从井中喷出，结成云雾，终年不绝，此乃南北人士所尽知，非人力所能为也。汝竟谓洪熙官在井底发火，何浅见若是耶？”

白莲道人曰：“总之洪熙官等必躲于井中以避。人来，出山门外搬取大石三四十块到来，把此井填塞，洪熙官等必同归于尽矣。”

天然和尚急止之曰：“道长何人？也得此斗胆，竟敢毁坏名胜耶？道长请行近几步，待贫道介绍一张碑文与道长看看。”

天然和尚言罢，一指井旁墙下，有一块青石石碑。碑上刻有四个斗大之字，题曰“大通烟雨”，笔力雄劲，非凡人手笔也。白莲道人行近细视碑文，四个大字之旁，有小字刻曰：“岁次戊辰之年，暮春三月，余南归省亲，访天然上人于大通寺，剪烛西窗，畅谈竟夕，蒙上人导余游烟雨古井，但见烟雨空蒙，云霞隐现，蔚为奇观。或谓人杰地灵，此亦灵气所钟，故百粤之所以代出人杰也。余省亲既罢，北返京都，朝圣于雍和宫，蒙圣上垂询余乡名胜，因以烟雨古井上奏，龙颜大悦，敕赐大通烟雨四字，旨令地方官吏，永保胜迹，不得相犯。余乃以御笔勒石于此，以示永戴鸿恩，并志不忘焉。乾隆五十四年，文渊阁大学士陈宏谋拜撰。”

白莲道人看罢，当堂把舌头吐出来，暗想原来此井，经御笔题字，不得破坏，若以大石投入中，被天然和尚控吿，岂不犯了逆旨之罪，连赵提督也将满门抄斩了，当即不敢动手，呆立有顷，半晌不发一言。

天然和尚却洋洋得意，视白莲道人，微微笑曰：“道长如何？此井乃千年胜迹，智台大人亦严令南海正常保护。汝等何人，竟敢作此大逆不道耶？道长休矣。”

白莲道人以天然和尚之言，半带讥诮，半带自傲，不禁切齿痛恨，但亦无可如何也，乃在井旁徘徊不去，时而俯首下视，但云霞终日不绝，缕缕上升，井中事物，并无所睹，在井旁伫立良久，仍不忍去。

统领毛大宗行前曰：“白莲道长，汝初到广东，不知此井之胜迹，无怪其然也。世人相传，此烟雨井深至无底，任你胆大包天，历来无人敢入井内。洪熙官何人，焉有此斗胆躲入井底耶？不如速回提督府，向提督府大人禀吿经过情形，然后再想法追寻洪熙官为是。若在此徘徊不去，徒自荒废时日而已。”

白莲道人无可奈何，再在井上窥望一会，仍无动静，始率领白莲女、白云燕等，垂头丧气，渡江返回提督府覆命去了。

且说白莲道人去后，天然和尚即令寺僧取长绳垂下井底，引洪熙官等爬上井来。尚幸各人体格强健，伏处井中多时，得以安然无恙。

独是舂米六、李秋兰两人，因受箭伤，复在井底潜伏，精神困顿。李秋兰更觉花容失色，昏迷不醒。洪熙官、洪文定等大惊，即把二人抬入禅房中。舂米六之肩伤在肩窝，尚无大碍。李秋兰之箭伤则在左胸上，伤势沉重。洪文定以爱妻重伤，切齿大恨。方永春、骆小娟二女，虽为家姑，亦亲侍汤药焉。

是日，洪熙官、过江龙本欲立即开拔前往鼎湖山罗隐涌，然以二人伤重难行，且洪熙官以此次迫于无奈，逃入井中以避，认为毕生奇耻大辱，赵提督诬捏于前，今复追迫于后，此仇不报非君子也，把心一横，誓必杀绝此狗官，以为自己伸冤雪恨，并为被压迫民众吐一口气也，因此乃决定暂留大通寺中，未即离去，实行找个机会，与赵提督及白莲道人拚命。

是晚三鼓前后，洪熙官、过江龙、陆阿采、胡亚彪、周人杰等，正在过江龙房中谈论暗杀赵提督及白莲道人之事，忽见骆小娟怆惶入报，谓李秋兰师妹，已伤重去世，魂归天国矣。众人大惊，急奔赴洪文定之房中来，只见李秋兰僵卧床上，气已绝矣，用薄被一张，覆于其身上。方永春、洪熙官二人，以身为翁姑，照例退出房外。过江龙、陆阿采等，则在房中，睹洪文定抚尸痛哭，泣不成声。陆阿采、胡亚彪、周人杰，亦为之感动，滴下几点英雄眼泪来。

这正是儿女情长，英雄气尽。洪文定本为一小英雄也，古道英雄流血不流泪，然而今日爱妻惨死，痛唱鼓盆之歌，佳人云逝，悲咏离鸾之曲，虽曰英雄，然亦涕泪，肝腹寸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