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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碗装入了滚烫的药汁,她抬起头,瞧着日光渐渐从男人身上下移,那橘黄的光线逐渐黯淡,又消失隐没在黑暗中。
他面色不变,只怕心中当真是这样想。
桑晚忍不住笑了声,短促地收起,“此前竟不知你竟然……这般天真。”
能清楚瞧见那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条利落,喉头轻滚了滚,到底是没说出什么反驳她的话,继续埋头做他的事。
气氛又沉寂下来,好像两人不曾开过口。
药熬好了。
桑晚放下药罐准备起身,方要站起,却不想一阵晕眩,眼前漆黑。
厨房的景象在眼前疯狂旋转,她下意识扶住灶台,却扶了个空。小凳在地面滑过发出刺耳的声因,掩盖住了她仓促间发出的一阵闷哼。
坐在矮凳上许久,站起头晕常有,不过一瞬她便反应过来——只要不碰倒药,摔一跤也没有大碍。
她紧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极速地下坠。
布料摩擦的声响传入耳中,预料之中的摔倒并未发生,反而跌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带着微苦的汤药味与微涩的草木香气,微软的身躯得到了依靠。
宽阔温暖的大掌在她即将跌倒的瞬间扶住了她的腰背,带着些水的潮气,在她的身后留下点点水渍。
常渊在听见她起身的时候就察觉了不对,她身形摇晃,甚至发出了低声轻哼。
在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习武之人练惯了的身子先一步侧身接住了她。却又因着眼盲辨不清位置,另一只手虚虚滑过皓腕、掌心,抓住了带着热意的指尖。
在充满着药草苦意的厨房,那股挥之不去,淡而又轻的茉莉香气又一次缠绕了上来,像是藤蔓盘旋而上,在他的心头轻飘飘地挠了一下,又倏而收走,了无痕迹。
掌心的指尖隐有仓惶,轻轻抽动。女子还未回过神来,不见方才轻笑的调侃姿态,也不见从前无奈之下的温和坚韧,她只是最真实地、原原本本地将自己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惯性使然,桑晚的手抚在了他的臂膀,牢牢攀附着,在失力无所依靠的瞬间,他是唯一的依凭。
胸腔极速起伏,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她借着力稍稍起身,站直了身子。
“……多谢。”
脸蓦地有些烧,怕是中了暑热,桑晚指尖微颤,端起了药碗,未有多言便出了门。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记住今日。
记住这个,即使隔了几层衣衫,也依旧烫得惊人的宽大掌心。
指尖的水渍隐没在发烫的药碗边,腰背上的热意却停留在身后,夏日几层薄薄的衣衫随着动作在后腰轻磨,有些发痒。
桑晚定了定神,甩掉所有无关的想法,进了卧房。
桐花早已不见了身影,她有所预料,只见阿娘孤身一人躺在榻上,面色不算安宁,眉头紧皱,许是梦境中还有着惶然。
瞧着这般情景,桑晚心都皱了起来,一口口将汤药喂下,守在榻边睡了一夜。
桑晚瑟缩起来,将自己在暴雨里缩成小小一团。
头埋在膝盖处,任暴雨倾盆打在她身,衣衫早已湿透沾满污泥,冰凉地贴在身上。
父母宠爱的她自也懒散过,如桐花一般,父母珍之爱之,不舍得在家做一点重活。父亲从未鞭打着让她学习医术,不过是耳濡目染之下,常在一旁将她带着看诊,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会一些。
可她确实也不曾学到精髓,学了点皮毛,不会正骨。
她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没有断。
但是真的很疼。
桑晚身子微微发颤,这样黑的夜晚,这样冷的雨夜,加上脚伤,一幕幕都让她回到十年前那一个漆黑的山林中。处处都有能吞人的猛兽,要将他们一家四口一网打尽。
神思惶惶,只怕无人会来寻她。阿娘身弱,常渊眼盲,桐花大大咧咧估计不会放在心上,只能盼着明日一早来务农的村民将她送回——但愿她还能清醒到那时候。
另一条腿的膝盖也发痛发胀,桑晚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雨声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声响,她恍惚中,似乎听得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桑晚、”男声有些熟悉,“桑晚?”
她不记得是谁的声音了,隔着重重雨幕,整个人的魂魄都要飘走。
“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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