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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沉选定了一家火锅店,初秋温度比盛夏更甚,吃火锅简直是种折磨。但他既然选了,我也不好扫他兴。我常下意识地想要对秦沉好,像长辈对小辈那样,像姐姐对弟弟那样。不是没理由,我被父母双双抛弃的那一年,就是秦沉的母亲——我的姑姑,收养了我。
姑姑并不喜欢我,她对我的嫌恶是继承式的。她讨厌我的母亲,从不掩饰。母亲还在时,她就常常对她冷嘲热讽,母亲并不在意,她只会淡然地微笑,腰背挺得直,当成耳边风。这样表面大度实则不屑的态度更加激怒姑姑,她总是把话说得更加难听,直到被父亲恼怒地打断。
母亲的名声在父亲的亲戚中不好,她随心所欲惯了,即使结了婚也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对事业的野心对金钱的野心,我不知道她背叛过几次父亲,也不敢去细想。
她对我也许是真的好,有种莫名的执念,鼓励我去接触不同的新鲜事物,去结交不同的朋友。绝不设限,任我发展。偶尔点拨,深藏无限关爱。她美丽高贵又知性,比起妈妈更像是朋友,但随着我长大,曾经对她有多喜爱就有多憎恶。父亲在深夜痛哭,被我撞见,他求她,不要抛弃他。她绝情拂了他的手,带着恨意对他说:“到了今天这一步,是你咎由自取。”
我尊敬而又喜爱的母亲形象在内心碎成一片。然后不过几个月,一切天翻地覆地改变。
但我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是复杂的,我并非不爱我的母亲,也许比恨意来讲,我的爱也许更多一些。
她不照常理出牌,对世间的条条框框蔑视又不屑,充满强大的野心,定了目标总是不择手段地达到。我早知道的,我那懦弱,只有爱的父亲,是做不到与她并肩的。那些长舌的亲戚嚼舌根,他除了适时地发通脾气,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是生气的,对于无能的父亲。我是尊敬而又崇拜的,对于根本不需要家庭羁绊的母亲。
我却也是割裂的,他们两人我都很爱。但是爱,有时候是最无力的,微弱贫瘠,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提。
就这样被姑姑收养,她绝不给我好脸色,常说我举止长相都像母亲。我像吗?午夜时分我常常问自己,如果我像,我绝不会抛弃那个眼神淡漠的少年。但也许正因为我像,我才会抛弃他。
我的内心纠缠成一个死结满满的毛球,却找不到一把锋利的剪刀。
秦沉比我小两岁,和他的母亲一样,总是找不到正确表达的方法,对人对物总是过分用力。他关心我,却经常把话说得过分,行事鲁莽幼稚。我们没少拌嘴吵架,在家长看不到的地方,两个人幼稚地互相生气丢书,也曾扭打在一起。
他被我用力丢过的书擦伤眼角,竟然没跟他母亲告状,晚上在我被泪糊住时敲门。
我不开,他就一直敲。
这份固执让我害怕吵醒其他人,我胡乱摸了把脸打开门,没好气:“你干嘛?”
“慰问施害人。”他黑着脸,抱着被子强行进入我的房间,关门,坐下。
“我不记得有同意你进来。”
他一副小少爷做派:“这里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林杏初你算老几哟。”
我身心疲惫,懒得再跟他吵,坐到床边的椅子,没搭腔。
他倒慌张起来:“哎,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叹气:“说吧,你过来干嘛。”
“都说……你……刚才哭了?”他惊讶地看我,很快把眉皱起。
我扭过脸,不想让他再细看。
他往前坐近一点,扳过我的头,仔细打量我,眼里满是担心。
我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把我当你姐姐看吧。”
他很不高兴:“林杏初,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难道不是吗?下个月我不是就要被你妈送去别的亲戚家了吗?”
“……你都知道了?”他讶异。
我点头。
他却局促起来:“你别往心里去……我妈,她就是神经病,有的时候看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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