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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之外,有座城池。那个地方,就是鄜城……”
慕扶兰看着自己脚前的他,身体里的血yè,突然烫了起来,犹如有无数的针,细细密密,刺着她的肌肤。
“兰儿,你从前对我说,你的良人,一生一世,眼中心里,须只你一人。倘他陷入困境,需要你时,你甘愿为他舍命。若你有难,他亦会尽心尽力,同等对你。从前我是不知,如今我却明白了。”
“我过来,是想对你说,倘若时光回去,倘若你还是被我的敌人俘获,他们要我拿这城池和你jiāo换,你原谅我,我还是不会答应的,但我一定会立刻亲自去救你的,尽我所能。我再不会让你像从前那样,日复一日地空等下去,即便到了最后,我救不出你,和你一道死了,我也不会后悔。我死了,这个天下,还有别人去收拾。”
“兰儿,我还想对你说,假使最坏的可能,因了我的无能,你最后还是死去了,而我依旧活着,我一定会好好带大我们的儿子,再不会让你有从前那样的遗恨。”
车厢里,灯光昏魅,他的眼角通红。
“兰儿,你是长沙王的王女,我从前是旁人口中一贼寇。少年时,我自负俊杰,龙困浅滩。如今我才知道,论胸襟,论气度,我谢长庚便是替你提鞋也是不配。从前能娶你为妻,是我谢长庚生平最大之幸。”
慕扶兰定定地望着这个蹲跪在自己膝前的男人,忽然,眼泪流了下来。
他抬手,想替她擦拭滚落在面颊上的眼泪,她却转头,避开了。
谢长庚慢慢地收回了手,凝视着她那张仿佛再不愿回转朝向自己的侧颜,低低地道:“兰儿,不要立刻便拒了我,你再想想。便是你真的不肯再给我机会,也等我回来,再和我说,可好?”
第92章
后来,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当慕扶兰闭上眼睛的时候,在她的脑海里,也总是经常会浮现出如此的一幕:
那男人仿佛生怕她这就拒绝似的,不等她开口,便就下了马车,纵马掉头离去。
彼时的秋夜,西关的上空,犹如满湖倒悬在头顶的洞庭之水,高远,幽邃。银河耿耿,疏星横渡,月白如霜。那道背影,在月光下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化为黑点,彻底地融入了那片迷离的夜色深处。
他出西关,她回了宫。
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她每日协助太子处置国事,议政布政,完美地履行着监国之责。正如大臣们惊诧于太子殿下日益表现出来的与他年纪不相符合的英敏与果决,大臣们对皇后,亦是jiāo口赞誉。
但是没有人知道,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在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她心中的仿徨、茫然,乃至惶恐,亦是一日日地加重,直到这一天,白天的时候,朝廷收到了来自河西的又一捷报: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军民人心大定,战事频频告捷。或在不久,北陲便定,皇帝陛下班师回朝。
这一天,距离慕扶兰和那男人西关一别,已是过去了半年,时令也进入元安二年。
如此一个好消息,自引发满朝欢腾,普天同庆。但是这一夜,慕扶兰却再一次无法入睡。
他就要回来了。
然而她却还是不知,倘若再次见面,当他重提西关那一夜的旧话之时,她该当如何如何作答。
她觉得自己想得很清楚了,早在那一夜的时候,她就已经想清楚了。
她会对他说,她可以放下一切,包括恨,却无意再和他重续前缘了。
对此,她曾是如此的笃定。但随着日子的推移,当关于他归期的消息越来越频,亦越来越明晰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却仿佛开始变得惶惑,乃至忐忑了起来。
而就在今日,这种不停折磨着她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她屏退了所有服侍的宫人,没有点灯,独自一人,在紫微宫那间阔大而幽深的寝殿里,犹如幽灵一般,不停地穿行,来回走动。
走得累了,躺下去,自然便就睡着了——这是最近这半年来,她渐渐养成的一个深夜习惯。
今夜更是如此。她想要早些睡去。
但不幸的事,这法子,忽然也失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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