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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海岸的列车线路相对冷门,车厢里头也空荡荡的。凌夙诚今日第三次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摆好了发呆的姿势。
对面的坐着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女孩儿看起来瘦瘦小小但是极其活泼好动,男孩儿高大壮硕声音却有点羞涩。说说笑笑了十站路后,两个人居然不约而同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不过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
耗费在路程上的时间比凌夙诚预估的要更长一些。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从高楼变成平房,从平房变成农田,最后便只剩下支在路基旁的灯柱还能透出一点人类活动的气息。雨后的世界并没有浓烈的色彩,广阔的郊野深沉静谧,像是一幅蒙尘的古老画卷。
可惜飞驰的列车没有留给偶然经过的旁观者足够多的时间。一切或是苍白或是绚烂的景色甚至还未经大脑的想象足够地雕琢,便又倏忽而逝了。
凌夙诚一脚踩进沙子里的时候,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低垂的天空下,灰色的潮水渐渐漫上沙滩。指甲盖大小的螃蟹被三五成群的路人惊扰,在沙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后,很快便钻入小洞里不见了。和凌夙诚一同下车的小情侣正在为提前定在看不了夕阳的今天出行而大呼遗憾,提着小桶搜寻贝壳的孩子们却在一旁为今日的丰收欢呼雀跃。不远处那堆正在折腾篝火的学生看着有些眼熟,凌夙诚还没确认的时候,已经有个小姑娘带头热情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凌夙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粘重的沙子里,刚刚发了一小会儿呆,就被两个打闹的孩子临时当做了打闹时的屏障,一左一右地绕着他疯狂转圈。
于是凌夙诚便继续认真地保持一动不动,反正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太难。直到其中一个孩子疑似因为打不过而蹲在原地开始哇哇大哭,闻音赶来的中年妇女也没有给他太多手足无措的时间。几声谢谢和道歉之后,两个还没有凌夙诚一半高的小家伙便被夹在妇女的咯吱窝下带走了。
身边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凌夙诚的表情还是愣愣的。
真奇怪。他想。
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映照在浮动的海面上。游人们三三两两的玩儿着水,就像真的无忧无虑一样。
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亟待完成的任务,甚至和“家园”这样的词也不再有什么关联。有生以来,这还是凌夙诚第一次如此轻装的来到海边。
忽然,一句没什么逻辑的话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
这里的喧嚣让人觉得很宁静。
他学着其他游人的样子,在风中展开双臂,然后闭上了眼睛。
百种滋味在胸中翻涌。一片黑暗之中,凌夙诚仿佛感受到许多辨别不清的影子正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
如果他们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又会说些什么呢?
沁凉的风灌进衣袖,龟裂的伤口仍在钝痛。凌夙诚昂着脖子,把自己头二十五年乏善可陈的人生又回忆了一遍。
自己还真是做错了太多事情啊。
惋惜的情绪随着呼出的热气一点点消散。凌夙诚忽然闷闷地笑了一声。如果有旁人此时正站在他身边,或许会被他吓到。
不过,做错了又怎么样呢?
后悔于事无补。何况他现在竟然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不仅仅是做对了的事情的功劳。
又或者说,所有人的一生都是由“正确的选择”和“错误的选择”一起堆砌而成的。舍弃其中任意一种,便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这个自己。
从今往后,他或许还是会继续犯错吧。不停的犯错,不停的弥补,直到彻底消失于世界的某个角落。
凌夙诚慢慢睁开眼睛。一对母子正巧捏着几只闪闪发亮的冷焰火从他面前走过。
小小的玩具很快便耗尽了自己的光与热。灰烬落尽混入沙子里,很快便再也无处寻觅了。
但是,它确确实实点亮过几个人的眼睛,也换来了几个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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