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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元寺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垂头打开了家门锁。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樱水岸站在她身旁,将她笼在自己的影子下,挡住了外界的大半视线。
多亏有这一顶徒步时戴的遮阳帽子,下车的时候她才能稍微挡一挡脸。她的邻里间不知已有多少变形人了,若是被哪个邻居看见自己这一脸红痕,他们就会立刻知道,她属于必须用上强硬手段的目标对象。
当然,以她现在的状态,还在担心会不会被变形人发现,似乎完全没有意义了。
乔元寺一向自诩头脑清楚,但是此刻脑壳里却像有无数急流,各股思绪都在横冲直撞、翻搅对抗;明明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她却站在门厅里想了半晌,甚至想不出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就快成为变形人一员了……?
见她愣愣地不动,樱水岸从她手里抽走了钥匙,又轻轻将一只手放在她背上,将她领进了客厅——态度之自然,就好像这是他自己家一样。
等乔元寺坐在沙发上,她想了想,去拿了一面镜子放在茶几上,正对着自己被血红抓痕撕扯着的脸。除了皮肤上血点大得怕人,目前五官、形状都还没有发生变化;樱水岸也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她没说话。
“……你为什么没走,反而跟我回家了?”乔元寺看了几眼,就不愿意再看自己了,宁可看着他。
“有几个原因吧。”
“什么?”
她才要求樱水岸有话直说了一次,这个人显然就彻底放弃了委婉。“嗯,第一呢,我想近距离观察你、检测你的变化,这样能够帮助我更好地弄明白这个世界……我还有很多迷惑的地方。第二,等你变成堕落种后,我打算杀了你,我就可以暂时用你的房子落脚休息了。”
这人是什么强盗草寇吗?
换了别的时候,乔元寺听到这一番话肯定会害怕,然而她今天受的折磨和惊吓已经到顶了,她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害怕樱水岸;因此只麻木地说:“是吗……还有呢?”
他说的是“几个”原因,那么应该起码比二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顿住了没说完。他连杀了自己都说得出口,第三个没说出口的原因,天知道得有多么难听。
樱水岸揉了一下鼻子。“虽然我刚才不需要你带我逃跑,不过你到底还是帮了我……”
乔元寺看着他,眨了眨眼。
“我留下来,可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地方。”他总算干巴巴地说完了。
乔元寺垂下头,微微苦笑了一下。“我……我如果真的变成那个样子,或许被你杀掉,就是你帮我忙了。”
樱水岸从鼻子里“嗯”了足足一秒——似乎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似的,半晌才挤出一句简直不像是要安慰人的话:“反正我到时会在这儿。”
说害怕吧,乔元寺现在反倒不那么怕了。听他对于其他世界堕落种的描述,似乎尽是一群被悲惨暴戾所笼罩、永远也逃不出黑暗的生物。自己就要变成那种东西了……这实在叫她无法产生多少真实感,甚至有几分想笑:说不定她一睁眼,就会从帐篷睡袋里醒过来,发觉这全是一场梦吧。
她的思绪从堕落种上飘散开去,渐渐想起了更多他说过的话,想着想着,不由一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才想到,忙抬头问道:“不对啊,你说末日世界里的幸存者要么变作堕落种,要么变作进化者。那么,我有没有可能……变成进化者呢?”
樱水岸抬起眼睛时,雪凉的光从睫毛下一闪。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
他歪过头,面颊、脖子、喉结,都在窗下天光中染成一半浅白一半阴暗,仿佛放学后旷静无人的美术室里,一座凝望着空房间的石膏雕塑。明明她人还在这里,樱水岸瞧着她的时候,却像是这客厅已经空了——他的神色,比他的回答更早一步告诉了乔元寺答案。
“只不过,在我来的这四天里,我见过的堕落种、正常人、要变成堕落种的正常人……都够多了,却从没见过一个要进化的正常人。”
乔元寺闭上眼睛,一时间心中空空落落,好像反应神经上被涂了麻醉剂。她听见自己喃喃地说:“你和我共处一室,不会把你也传染了吧?”
樱水岸沉默了几秒。“我不会有事,这个‘变形’又不是空气传播的病毒,否则你早就中招了。”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略带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说:“我真不懂,你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在担心别人。”
乔元寺睁开眼,朝他勉强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我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吧。我总觉得,我的人生不会就这样结束,我不允许……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或许能解释为什么你没有见过本地的进化者。”
“是什么?”
“变形的那些人,不算是堕落种。”她望着天花板说,“所以,也没有进化者。”
樱水岸似乎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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